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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谈青少年药物成瘾:呈低龄化趋势,防治核心是人而非药-当前关注

来源:南方都市报 时间:2023-06-27 10:00:33

日前,国家禁毒委员会办公室发布的《2022年中国毒情形势报告》披露,“部分吸毒人员为缓解毒瘾,转而寻求其他麻精药品、新精神活性物质及未列管物质进行替代滥用,或交叉滥用非惯用毒品以满足毒瘾。全年查处滥用曲马多、二氯西泮等麻精药品和氟胺酮、合成大麻素等新精神活性物质人数增多。”

“是药三分毒”,特殊药品的副作用本该避免,却被一些青少年刻意追捧,因滥用陷入成瘾的泥淖。药物滥用是指非医疗目的反复、大量地使用具有依赖特性的药物(或物质),使用者对此类药物产生依赖(瘾癖),强迫和无止境地追求药物的特殊精神效应。

6月26日国际禁毒日之际,南都、N视频记者连线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特殊药品检查中心专家库专家、北京高新医院戒毒科主任徐杰,深圳“点点青少年药物成瘾关爱中心”创始人、中国药物滥用防治协会理事周丽辉,探讨近年来备受关注的青少年药物成瘾问题。


【资料图】

徐杰在医院接诊过太多类似的青少年,他发现这些孩子呈低龄化趋势,有其交往的特殊圈子,隐蔽性高难以被察觉。尽管国家相关监管部门屡次调整药物列管范围,但成瘾的青少年总能找到替代物,售卖相关药物的渠道也在暗中交易。

帮助儿子戒断药瘾后,周丽辉和他共同创办了“点点青少年药物成瘾关爱中心”,为有同样经历的青少年和其家长,提供预防宣传教育和咨询指引服务。药物本来是治病的,为什么会被人滥用?在和不同家庭打交道后,周丽辉越来越感觉到,“防治的核心不是药物,而是解决人的问题。”

滥用药物的青少年呈低龄化趋势

南都:当前滥用药物的青少年群体有什么特点?

徐杰:从目前公开的报道,还有我接触的案例来说,低龄化是第一个特点,小学生都有涉及的。第二个特点是隐蔽性比较高,很多是在学生之间,很少能够被观察到。这些青少年部分家庭是放养型的,孩子留守在家里,父母都出去打工,关爱较少,缺乏管教,容易厌学,出现问题。另外还有一些留学生,到国外后想融入圈子跟人交往,或者面临同辈之间学习等压力,想要释放烦恼、焦虑、空虚的情绪,容易沾染上这些药物。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特殊药品检查中心专家库专家、北京高新医院戒毒科主任徐杰。

周丽辉:这些青少年分不同圈子,他们活跃在网络上,有自己的小群,靠熟人带进去。他们有自己的话语,普通人很难混进去。甚至还有贩卖药物的,专门组建小群,拉人进来卖货。这些都很隐蔽,我们工作中接触到的网络上小群里的孩子,他们会分享群里交流的内容,但不会暴露群里有哪些人。所以也很难精准地知道滥用药物的群体是哪些人,到底有多大。

南都:现在滥用的药物有哪些,跟过去相比有什么变化?

徐杰:从目前收治的药物成瘾患者来说,主要以曲马多、泰勒宁、右美沙芬居多。国家管制的麻醉类药品和精神类药品(简称“麻精药品”)有两面性,一方面可以造福人类,另一方面有副作用,其中一个副作用就是成瘾性,只能说有病再去吃药,而且在医生的监管下吃药。

相对于传统毒品,药品价格便宜,列管前容易买到,危害性滞后,隐蔽性很强。我觉得现在的青少年对海洛因、冰毒这种传统毒品,还有合成的毒品是有一定认知的,他们知道这种东西不能碰。但对新精神活性物质、某些药物认知不够,他们认为没有那么大的危害性,甚至家长带着孩子来治疗的时候,这些孩子自己会说,你为什么要给我看病?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周丽辉:其实有不少药物。我以前做过的个案,这个孩子初中开始喝止咳水,上中专后学了药学,因为止咳水很贵,他去找便宜的药,看哪些药和止咳水含有相同成分,最多的时候一天吃100多片药。药物成瘾的青少年,某种药物不能再用了,他会找不同的替代物。

引诱用药的手段层出不穷

南都:被滥用的药物,青少年是怎么获取的?

徐杰:我了解的情况是,他们一般有自己的圈子,很少有孩子单独用药物。他们有的在网络上购买,通过邮寄方式拿到药物。实际上,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监管很严格,比如麻精药品目录、处方药范围,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新。2021年底,右美沙芬被列为处方药后,我自己所在的戒毒医院,还有其他戒毒医院跟我沟通的情况,滥用右美沙芬的病人数量在下降。另外比如合成大麻素这个类物质,化学分子式变一变,就成了新东西,很难被查出来。后来国家把它整类都列管了,只要有它的生物学活性都不行。但是另一方面,引诱用药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周丽辉:现在线上线下都有贩卖的,网络上公开叫卖的那些黑话,普通人看不懂,懂的人自然就懂。有些药店甚至也会变相溢价卖出。

南都:我国建立了一套覆盖全国的药物滥用监测体系,主要监测对象包括精神专科医院和综合医院等。在工作过程中,你如何发现上报相关药物?

徐杰:一般要上报成瘾药物名称,患者年龄、性别、学历,滥用药物的时间等,这会为制定相关政策提供参考依据。上报的基本是住院患者,但是在我们戒毒科,门诊治疗的患者占很大比例。很多家长不愿意孩子住院,一是怕影响孩子学习,二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孩子病情,也担心和成瘾孩子到一起,沾染上其他药物,所以这部分门诊病人没有被监测到。我个人觉得,监测统计的数量远远没有达到实际的数量。不过,近些年也陆陆续续开始上报门诊病人了。

南都:目前,国内有哪些机构可以预防或治疗药物成瘾?

徐杰:国内在这方面帮助戒药的有自愿的戒毒医疗机构、强制隔离戒毒所等。现在吸毒人员数量逐步下降,这些机构里收治人数也在变少,但处方药或非处方药的滥用还是有所抬头的。

周丽辉:我们作为社会组织,主要面向青少年和家长进行预防宣传、提供咨询指引,告诉他们戒药是很漫长的过程,也要经过专业人士的治疗干预。

南都:如果滥用药物不能被有效干预,将造成什么后果?

周丽辉:最后的结果就像吸毒,比如很多成瘾的麻精药品,对人的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都有损害。大量用药后,药效发作时,会精神错乱失控,比如幻听、幻想等,严重的还会昏迷。到我们这里来咨询的,严重成瘾的孩子,根本无法脱离药,有的变得肥胖,有的极度消瘦,一动就大汗淋漓,然后气喘吁吁。

防治的核心是“人”而非“药”

南都:滥用药物成瘾戒断难在哪里?

徐杰:我们说的成瘾,主要是躯体瘾和心瘾,最大的问题是心瘾。成瘾药物的共同特点是,吃的时候有正性强化的作用,带来一种欣快感。如果不吃有负性强化的作用,就会感到不舒服,正是在这种正性和负性强化的作用下促使成瘾的。躯体瘾很容易解决,我们医生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患者不吃药后不会难受。但是在我看来,心瘾就是一种记忆,比如吃到一个很好吃的东西,吃完了以后会留下记忆,下一次看到的时候,这种记忆就会重现,这个心瘾就会上来。一个人的记忆可以去掉吗?从目前的科学来说是没办法的。另外,药物成瘾时间长了以后,患者的大脑的一些结构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高复吸率是所有成瘾药物滥用的一个普遍现象。耶鲁大学的一项涉及879名物质滥用病人的研究显示,超过65%的酒精和鸦片滥用者以及超过75%的可卡因、大麻滥用者在一年内复吸。在我们的研究中同样发现了在28名相对严重的患有氢溴酸右美沙芬片依赖的病人中存在类似的复吸模式:在一年内,89.29%的病人都发生了复吸行为。

药物成瘾是一种复杂的脑病,戒断是比较难的,但是我们很多患者也成功了。我接触的未成年孩子,极少主动去碰成瘾药物。如果孩子复吸了,家长不要责骂,坐下来谈一谈,分析一下原因。孩子如果要想治好,必须要在医生、家庭、社会的共同作用下完成,其中家庭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深圳“点点青少年药物成瘾关爱中心”创始人、中国药物滥用防治协会理事周丽辉。

周丽辉:有些到我们这里来求助的家长也是很懵的,他们觉得是孩子不听话、不懂事,觉得应该严肃批评教育,制止孩子继续滥用药物。但是我们会告诉他们,滥用药物背后可能有心理压力和创伤。如果孩子精神匮乏、痛苦,也没办法跟家长有效沟通,就可能采用其他方式解决。一般来说能够走到这一步,前面可能有很多表达,都没被看见、重视。我们接触的这类出问题的家庭,和父母受教育水平、经济条件没有必然联系,但是和父母是否心理健康、人格健全有关。家长的努力和孩子的康复是成正比的,但在现实情况中,家庭系统的修复,非常不容易,精神科医生、心理戒瘾咨询师等专业人士也不多。

南都:你认为减少青少年滥用药物,还可以从哪些方面发力?

徐杰:首先,父母要多了解青少年的心理特点,给予正确的教养方式,建立有效的沟通。其次,监管部门严格管控成瘾药物生产、销售、邮寄、运输环节,打击能够买到处方药的药店、网店。比如,成瘾药物绝对不能售卖给未成年人,售卖时实名登记,并统计药物流向。最后,社会要加强宣传成瘾药物的危害性。如果是国家管控的麻精药品、处方药品,应该遵医嘱服用,而不是私自使用。青少年和家长也要主动了解,加强防范意识。

周丽辉:药物本来是治病的,为什么会被人滥用?我觉得防治的核心不是药物,而是解决人的问题。青少年的心理精神需求应该被重视,首先父母要营造健康、温暖的家庭环境,其次学校社会的评价体系不过度单一。预防的成本是最低的,用青少年易于接受的方式宣传,家庭、政府、社会等一起形成合力,把滥用药物的危害降到最低。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张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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